072 是非功过-《出宫墙记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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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毕竟涉及两国邦交,去见宁翮自然不能去见邵氏这般轻车简从,两人回府换了衣衫,换了驾與与仪仗,这才去往宁翮如今的居处。

    或许是之前邵氏的语气太过坚定太过强硬,再见到宁翮的时候,宁澜总觉得自己的父亲似乎有些可怜——众叛亲离也不过是如此吧?

    如今往回看,十数年似乎是转瞬间的事情,一转眼,当初最年幼的宁泽都已经长大,可是宁翮却这样老去了。

    其实他年岁不高,只是看起来却是生生比他实际的年岁老了十余岁。

    宁澜知道他老去的那些年华里,都是在服苦役中度过的。

    长年累月的苦役,折损磨耗了他的容颜与少年志气,他由一个清秀书生长成一个苍老憔悴的中年人,容颜更改,连最初的信仰也一并崩塌。

    宁澜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责怪宁翮,即使他的所作所为她不赞同——没有人会赞同。

    即使再不愿承认,可眼前这个人,始终是她的父亲,这一点无法更改。

    他孑然一身坐在木樨花树下,他身前是一方棋盘,左手执黑右手执白,自己和自己下棋。

    当年宁翮以棋力闻名天下,惹来一众好手前来挑战,结果皆是铩羽而归,大约是物极必反,宁翮棋艺高超,他的儿女却都不爱下棋,宁澜记得很小的时候起,他常常便一直都是一人下棋,一个人,左手和右手,于方寸之间,相互厮杀。

    没想到时隔多年之后,会再度看到这样一幅景象——他在西戎时,宁澜没见他下棋,以为他已经放弃了下棋这事……他放弃了很多事。

    当年独自下棋是孤高自诩,自得其乐,而今却是物是人非,茕茕独立。

    宁翮十余年没有摸到棋盘,似乎已经有些生疏,西戎很少有人会下棋,无人可以和他应对,回到夏也无人敢和他下棋,不是因为他当年的名声,而是因为他此刻的身份——他此刻是西戎的丞相,是夏的罪臣、叛臣,哪个不长眼的敢和他亲近?

    他们如今对宁翮避之而无不及,不会再有人前来讨教——或许也是觉得一个失了德行的人,纵使棋艺再好,也不配赐教吧。

    所以不管何年何月、何时何地,宁翮总是一个人和自己下棋,左右互博,也只有他自己不会嫌弃自己。

    棋盘之上,黑白分明,黑子将白子重重困住,白子不得脱身,此刻该是轮到黑子下,宁翮将棋子捏在指尖凝神,迟迟不肯落下。

    “宁丞相。”宇文图与宁澜静立在一旁,等了许久也未见宁翮有反应,甚至连分神看他们一眼的工夫也没有,只好开口唤回宁翮游走的神思。

    宁澜看了宇文图一眼,神色怪异——先前他随她唤邵氏“母亲”,却称宁翮“丞相”,言语之间,亲疏立辨,不过也是理所当然,宁染并没有说什么。

    宁翮回过神来,将黑子放回棋盒中:“你们到了啊。”

    “晋王殿下,敢和我一见高下吗?”他指了指棋盘,示意宇文图坐到他对面。

    宇文图方才在一旁看了一会,也有些跃跃欲试,毕竟高手难得一遇。

    他对宁翮的身份虽然也有所顾忌,然而却也不必似其他人那般介意。

    宁澜原以为他们会重新开局,哪知宁翮却是将黑子的棋盒推到宇文图面前,竟是要他执黑。

    黑子胜算已定,宇文图神色怪异,有些不屑,觉得宁翮是在看轻自己或者有意相让:“丞相我们还是重新开局吧,否则我胜之不武。”

    宁翮神色淡然:“棋局未至终了,如何能轻言胜负?怎么,晋王殿下怕自己执黑子也会输?”

    宇文图哪里能受得了他这般的激将,傲然执起一枚黑子,仔细斟酌一番,轻轻落下,倒也不让步:“如此,你我便在十步之内一决胜负。”

    宁翮但笑不语,只是细细打量棋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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